海归博士亿元网络传销调查:操控近20万下线

    一名从国外“镀金”回来的博士，选择了一条迅速发家之路，奢华和荣耀过后，剩下的是刑期和一无所有的家。 
    
    2007年2月3日下午5时许，天露微寒，一名身着破旧西服、胡子拉碴的男青年，从怀中掏出仅有的数十元钱，买了几盒方便面和矿泉水后，从湖南郴州踏上了开往福州老家的火车。富有戏剧性的是，昨天他还是身价数千万、出差必带情妇坐飞机头等舱、非五星级酒店不住、开着宝马车频繁出入上流社会酒宴的老总，是什么让他一夜之间“倾家荡产”呢? 
    
    经过数月深入侦察，湖南省郴州市公安局苏仙区公安分局经侦大队一举摧毁了一个涉案金额近亿元的“网络传销王国”，追回赃款近千万元。2月3日，郴州市苏仙区法院判处该案主犯林榕秋有期徒刑五年，缓刑三年，没收所有赃款。让人唏嘘不已的是，年仅35岁、操控着近20万名“下线”的传销首脑林榕秋，竟是一名头顶“网络新贵”等光环的“海归”博士。 
    
    留日青年发誓衣锦还乡 
    
    “林榕秋的人生非常富有传奇色彩，我们怎么也没想到，他竟是这个庞大传销王国的幕后黑手。”郴州市苏仙区公安分局经侦大队大队长陈峰对记者说。 
    
    曾几何时，站在位于福州市中心月租金过万元的闽发大厦19楼办公室的窗台边，看着楼下街道车水马龙的繁华景象，林榕秋都会产生一种尽早结束原始积累而转行的念头。在外人眼中，这个曾凭借着早年留学日本洗盘子而积累下人生第一桶金的男人，归国后创办网络科技公司，仅一年时间就获利数千万元，其创富过程似乎充满神秘色彩。 
    
    林榕秋出生在福州的一个富裕家庭，父亲是福建省粮油进出口总公司的干部，其母是南京军区福州总医院的医生，林榕秋还有一个比自己小4岁的弟弟。由于林榕秋天生聪颖，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前茅，深得父母的宠爱。当时，位于沿海地区的福建经商者居多，许多人在国外打拼一番后都发达了，于是，送孩子出国留学风靡一时，这股风自然也刮到了林家。 
    
    1992年是林榕秋的人生发生重大转折的一年，父母好不容易筹集了数十万元，欲将高中毕业的林送往日本求学。当年夏日的一天，年仅20岁的林榕秋登上远洋轮船，挥泪告别送行的父母，面对波涛翻涌的大海，他在心中暗暗发誓：今后一定要衣锦还乡。 
    
    从餐厅杂工到“海归”博士 
    
    现实与理想总是有差距的，由于语言不通，初登日本领土的林榕秋就感觉到了前路艰辛。因当时留日的学费和生活费相当昂贵，在国内的父母为送儿子出国已经“弹尽粮绝”，生计问题成了原本衣食无忧的林榕秋首先必须面对的问题。白天，他在冲绳某大学上课；晚上，他就跑到学校附近的餐馆当杂工，端盘子、洗碗，每晚工作时间长达8个小时，饿了就吃馒头。如果老板心情好，就会给他吃些剩饭，但大多时候，他要忍受无良老板的无端责骂。在干完所有杂活后，已经到了次日凌晨，林榕秋拖着疲惫的身躯返校，往床上躺上3个小时后，又要匆匆赶去学校上课。但即便如此辛苦地工作，所得工资仍只够他勉强维持生计。 
    
    为了筹集高昂的学费，林榕秋不得不身兼数职，他当过速递员、看门人。在艰苦环境的磨砺下，他变得更加坚强了，但每逢佳节仍会流下思乡泪。饥饿、歧视、劳累无时无刻不伴随着林榕秋的“留日”岁月，但更让他担心的是：学业未成时签证到期，他将被遣送回国。为此，一心想出人头地的他找了一个日本女孩当女朋友，凭借着这层身份，他得以逃过数次劫难。后来林榕秋回国后，那个日本女孩还经常写信给他，不过最终还是失去了联系。 
    
    在林榕秋出国后的第三年，其弟也被送往日本留学，兄弟俩在异国他乡相依为命。在留学的8年时光中，发奋努力的林榕秋相继获得了日语专业和管理专业的两个学位，他一边打工一边继续深造，最终积累了近400万元人民币。2000年，林榕秋取得博士学位后，与弟弟学成回国。 
    
    林榕秋在日本通过辛勤打工赚得“第一桶金”回国后，试图以此为基础发展自己的事业。在开设公司失败之后，他将目光瞄准了非法传销行业。他花费巨资购买了一整套传销网络管理的电脑程序，并聘请电脑高手对其进行改造，使他的非法传销活动变得更加隐蔽。很快，他的非法传销网络急剧膨胀，先后发展了100名“超级代理”和8名“金牌讲师”，其下线则高达20万人。 
    
    然而，再狡猾的孤狸也逃不过猎手。2006年11月4日，林榕秋在福州被警方抓获归案，他挖空心思建立的“传销王国”也最终崩盘。2月3日，郴州市苏仙区法院判处林榕秋有期徒刑五年，缓刑三年，没收所有赃款。另外数名犯罪嫌疑人也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人生起落 
    
    “海归博士暴富秘密” 
    
    2007年2月10日上午11时许，湖南省郴州市苏仙区公安分局经侦大队办公室。“我们几乎跑遍了全国，行程数万公里才把他抓到。我们的付出总算没有白费。”谈到林榕秋案，经侦大队大队长陈峰深有感触地对记者说。在他的叙说下，“海归”博士林榕秋的人生轨迹逐渐浮现在记者面前。 
    
    曾在直销公司“取经”
     
    “他的野心很大，并不满足于从国外赚的那点钱。”陈峰说，回国后，林榕秋并没有急着用在日本赚的钱购置房产或投资，而是等待时机谋求更大的发展。 
    
    在起初的两年中，林榕秋经人介绍加入某直销公司在当地的分公司，虽然未获取巨额利润，但好学的林掌握了直销公司的管理、销售模式，还培养了自己的人脉资源，为后来进入非法传销领域奠定了“基础”。 
    
    2004年，终于按捺不住“寂寞”的林榕秋开设了一网站设计公司。当时，该公司位于福州市电脑城附近，注册资金十几万元，员工也不过寥寥数人。由于他刚涉足该行业，经验欠缺，经济效益一直未见好转，最终以亏损数十万元而告终。 
    
    尔后，不甘心失败的林榕秋，又开始寻找新的发财门路。在2005年一次偶然上网时，他发现一些通信运营商在做“预约回拨卡”的手机业务，自觉有利可图的他，心中酝酿出一个惊天计划。从此，注定林的人生最终将陷入黑暗。 
    
    花巨款改造传销网站 
    
    2005年，林榕秋成立纬宏数码科技有限公司，请人设计了纬恒商务网站，试图通过网络进行非法传销活动。同年5月，纬宏公司因存在非法经营的违法行为，被当地工商行政管理部门依法查处。 
    
    2005年10月，利用非法传销累积的资金，林榕秋又成立了世纪天缘数码科技有限公司，由其妻文文(化名)担任公司的法人代表，并将纬恒网站更名为慧缘商务网站，慧缘商务网站沿用了以前网站的一切内容，仍然从事着非法传销活动。 
    
    新成立的世纪天缘公司比纬宏公司规模更大，分工更加细，成立了专门的技术部和客服部。为了让公司走“国际化”道路，林榕秋花费数十万元购买了一整套传销网络管理电脑程序，并聘请电脑高手对其进行了改造。从此，慧缘商务网站的内容得到了进一步充实，公司网站由原来的一个增加到了两个。为掩人耳目，林榕秋要求属下在网上新增了“消费者网页”，会员可以享受免费的电影、书刊下载，甚至网上购物，但只有参与非法传销的会员才能进入。在这里，会员能进入一个办公室管理系统，通过系统为自己的下线进行注册，查看自己的发展业绩以及公司发放的奖金。有了“消费者网页”，公司的非法传销活动也变得更加隐蔽。 
    
    出于安全考虑，林榕秋规定公司员工之间不准随意打听公司“机密”，甚至其管财务的弟弟在被捕时，也不知道林榕秋到底是做何生意的。 
    
    在家里，林榕秋一直扮演着好丈夫、孝顺儿子的角色。而在外面，林榕秋却挥霍无度，开宝马、住豪宅，还包养四个情妇，经常带着情妇在全国游山玩水，这一切都瞒着妻子与父母。郴州市苏仙区公安分局经侦大队副大队长肖兴文说：“林榕秋得知我们去抓他时，便让公司‘二把手’吴宜容陪同其父亲前往银行取走600多万元。此时，他的父亲才发现儿子竟然这么富有。” 
    
    为了进一步伪装，林榕秋还在江西九江的万岛湖风景区设立了慧缘培训基地，定期组织下线召开“研讨会”，还特意聘请了所谓的“八大金牌讲师”授课，对外宣传公司和鼓动发展下线。因慧缘商务实行日薪制，奖金当日结算，一时间下线数量急剧增加，自公司网站建立以来，已累计在全国发展下线近20万余人，涉案金额达7000万余元。 
    
    精心破案 
    
    “传销王国”一夜崩溃 
    
    两民警扮情侣卧底 
    
    2006年8月3日上午，闷热难耐，早早地赶到办公室的陈峰，正如往常一样在处理公文，突然接到副大队长肖兴文报告：有人在飞虹路的华国酒店组织非法传销活动。陈峰立即派肖兴文赶往现场调查。 
    
    进入华国酒店四楼会议室，首先映入肖兴文眼帘的是一群黑压压的听讲者。讲台上，一名女子正用极富蛊惑性的语言宣传“发财经验”，旁听者一个个都眼睛睁得大大的，全神贯注地听着。 
    
    经过调查，民警发现有人打着“香港慧缘商务”的旗号销售voip网络电话卡，发展下线，从下线的发展业绩中非法获取奖金。 
    
    为了不打草惊蛇，陈峰连续几天派出女民警皮湘艳与肖兴文假扮情侣，来到华国酒店佯装听课，进行卧底取证，掌握了大量的第一手资料。据此，陈峰决定对这起网络非法传销案进行立案侦查。8月14日，警方依法取缔华国酒店的非法传销活动，遣散下线30余人，抓获主犯欧巧珍。 
    
    经过讯问，欧巧珍交代，自己于2006年5月27日经正在东莞的湖南桃江人文丰介绍，加入慧缘商务。两个多月内，她共在郴州、宜章等各县市共发展下线232人次，非法获利14850元。 
    
    欧巧珍交代，其发展的下线交纳的“加盟费”都被汇入了“慧缘商务”指定的一个叫邹俊芳的工商银行账户。 
    
    万里追凶智破“慧缘”
     
    通过调查，邹俊芳的工商银行账户开设地为广东东莞市。侦查员立即赶赴东莞，经过努力，终于在9月13日将犯罪嫌疑人邹俊芳抓获归案。 
    
    邹俊芳交代，她于2005年10月加入慧缘商务，靠发展下线获取奖金。2个多月后，邹俊芳在慧缘网站上注册成为慧缘超级代理商，代理“慧缘”的各项事务，一年时间内非法获利22万余元。 
    
    “慧缘商务的这种超级代理有上百个，每个代理下线少则数千人，多则上万人，分布在全国各地。”肖兴文告诉记者。 
    
    根据邹俊芳工商银行账号往来记录，侦查员很快发现，邹俊芳收到的下线交纳的将近500万元的“加盟费”，分多次汇到了一个叫做张萍的工商银行账户上。通过对账户的查询，侦查员将目标锁定在福建福州市，并推测出设计和操作网站的地址在福州。 
    
    9月下旬，专案组民警来到福州展开调查，侦查员经过近一个月的细致工作，最终将嫌疑目标锁定在福州市闽发大厦1901室。 
    
    1901室为世纪天缘(福州)数码科技有限公司办公地址。表面上看去，世纪天缘公司的规模较大，有数十名员工，且各个部门分工明确，公司经营的业务也很正常。专案组成员没有轻举妄动，而是加大了对慧缘客服的调查。通过调查，闽发大厦10楼一间小房子引起了侦查员的注意，房里有十多台电脑，有十多名接线员在工作。这是“世纪天缘”公司的办公地点。 
    
    侦查员断定，这里就是慧缘商务的总部。经过周密部署，2006年10月25日上午10时，专案组成员在当地警方的配合下，对世纪天缘的两个办公地点进行了全面搜查，获取了大量证据。但是，这时林榕秋却突然人间蒸发，不知所踪。 
    
    
    “传销国王”最终落马 
    
    “他(林榕秋)人脉很广。我们刚查案时就有人告诉他，公安局在查他的账目。”陈峰回忆当时破案遇到阻力，便感慨良多。 
    
    在第一次突击搜查林的公司时，由于林榕秋的人脉广，事前有当地某银行的负责人通风报信，林榕秋逃过了法网。当时，经过甄别，专案组将世纪天缘公司的数名核心人物依法逮捕。 
    
    此时，专案组成员抱定不抓获林榕秋决不收兵的决心，在福州安营扎寨，一边摸排林榕秋的社会关系情况，从中发现林榕秋的痕迹，一边继续收集“慧缘商务”的犯罪证据。“他非常狡猾，不住宾馆，都是在每个情妇那里住两三天。”郴州市苏仙区公安分局经侦大队副大队长肖兴文说。 
    
    经过两个星期的努力，专案组成员终于在福州的一个住宅小区内发现了林榕秋的踪迹。11月4日凌晨2时许，在当地公安机关的配合下，郴州警方将林榕秋抓获，一个亿万传销王国也随着“国王”的落马而崩盘。 
    
    “由于他公司的账目混乱，一些钱并未全部核实，估计金额超亿元。”陈峰介绍说，当时抓获林时，正值其“事业”的巅峰，如果破案时间还推迟两个月的话，其下线人数肯定再翻一倍，涉案金额也远不止这个数。 
    
    苏仙区公安分局局长肖松柏介绍，经过历时数月的调查取证，郴州警方的足迹遍布三省五市，终于挖出了此次网络非法传销案的发起者“世纪天缘(福州)数码科技有限公司”，抓获犯罪嫌疑人8名，追回赃款850万元。 
    
    反思 
    
    “口袋罪”何时了 
    
    “这是个口袋罪(因我国有关法律条文对一些违法行为并未进行严格划分，如倒卖烟草、非法炒金、非法传销都统统划入一个笼统的‘罪行’——非法经营罪，这类犯罪通俗的说法就是‘口袋罪’)，反映了我国立法不细的现状。”针对该案涉案金额上亿元，而主犯林榕秋只被判处“有期徒刑五年，缓刑三年，没收所有赃款”的结果，苏仙区公安分局经侦大队大队长陈峰这样告诉记者。 
    
    据陈峰介绍，根据有关规定，对于非法经营罪中情节特别严重、涉案金额特别巨大者，判处有期徒刑五年以上，但这样就导致有关部门在给予犯罪嫌疑人处罚时，保留了弹性空间，以至于出现以罚金代处罚的现象，致使一些犯罪嫌疑人受到的处罚比较轻。从而出现违法获利高，而违法成本比较低的怪现象，甚至一些犯罪嫌疑人在被有关部门处罚后，仍有可能顶风作案。 
    
    陈峰呼吁，我国应早日将有关法规进一步细化。